告別

夜色籠罩的沙漠中一片冷肅，破空聲從側後方傳來，繆宣下意識側身抵擋，隨著令人牙酸的巨響，一柄匕首別開了他的半臂刃，而巨大的力道則直接擊中了他最柔軟的腹部。

繆宣：！！！

巨力將繆宣從地面上掀起，讓他在落地後仍舊在沙地上留下長長的印記，高聳的沙丘被打散，一片沙塵中，一只渾身都是沙子的小狐貍骨碌碌滾到他身邊：【秒哥！疼不疼哦！】

繆宣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：“沒事！”

暗夜的刀鋒無聲無息地逼近，繆宣快速後退，勉勉強強躲過了向著他腦殼而來的暗刃。

“太慢了。”暗刃的主人道，“還不夠快。”

危險的風聲中，繆宣瞅著那背對著篝火的男人，只覺得牙酸得不行。

怎麽說呢？人出來混，總是要還的。

繆宣原以為自己的戰鬥技巧早已毫無破綻，然而社會的毒打總是這樣，如期而至又防不勝防。

和廣大灌雞湯的刺客英雄不同，蘭陵王不僅沒有溫暖的鼓勵，反而一上來就是教導主任突擊檢測。

什麽看看你的道啊、什麽舉起你的刀……

你聽聽，這個“讓我看看你的道”是不是很有逼格？聽起來是不是和李白哥哥的勵志一個意思？但屁嘞！這話實際操作起來約等於“你這個沙包耐打不”。

蘭陵王的各項素質都略優於他，暗殺和突襲的技巧更是登峰造極，繆宣所繼承的不過是人家幾個技能，他用著這麽點東西和本尊戰鬥，其結果當然是慘不忍睹。

雖說繆宣在短武器上的經驗並不如長槍和單純的格鬥，但是刺和匕首怎麽說他都經歷了兩個世界，然而在蘭陵王的絕對壓制下他和一個沙包也沒什麽區別，就是換幾個姿勢挨揍。

也就是說……

#靈活的沙包#

蘭霸霸的評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正確的，繆宣如今還是不夠快，他還不能講自己的身軀壓制到極致，不依靠精神力，要是真遇上了蘭陵王這個級別的對手，走個十來回就能熱便當了。

然而刺客英雄的教學關卡本就是繆宣能力中最玄妙的地方之一，在這些關卡中出現的英雄本身就代表著“最高戰力”，是速度、力量、技巧三者發掘、結合到極致的體現。

繆宣心裏明白，因此即使他一直挨著打，但心態一點沒崩，穩如老狗。

而且別看人家下手兇，指導的意味卻很濃，周圍的地形還是大漠沙丘，柔軟的沙子提供了足夠的緩沖，再加上昏暗的光線也是很好的掩護，這完全就是教學配置。

蘭陵王出鞘的匕首和隱刃都是無聲無息的，所有他刻意制造的響動所為的都是攪亂局勢，什麽樣的進攻才稱得上“隱刃”？

蘭陵王很好地現身教學了一切，他確實是隱刃之道上最強的師長。

昏暗的光線裏，又有無聲的匕首撕裂空氣而來，繆宣下意識側頭，側臉上被拉出了長長的血線，但他又錯估了蘭陵王攻擊的方向，而這一回巨大的力量擊中了繆宣的肩膀。

“相信你的直覺！”蘭陵王低沈的聲音隨之響起，“你有多久沒有摒棄一切投入戰鬥了？難道你不知道鈍刀會生銹嗎！”

系統在沙地裏上躥下跳，遠遠追著這邊的神仙打架，然而小狐貍也就巴掌大，除了叫幾聲外什麽都做不了。

蘭陵王就像是融化在黑暗中一樣，繆宣只能被動地格擋他的進攻，他猜不到他的刀鋒會從什麽地方出現，只能疲於應對。

但是……相信直覺……嗎？

熟悉的感覺久違地升起，繆宣覺得渾身上下每一滴血液都在逐漸審問，但是他的頭腦卻很冷靜。

相信戰鬥的本能，相信自己的直覺。

空氣中細微的波動被敏銳地捕捉，繆宣疾步後退，隨後以腰腹為軸轉身狠劈向半空。

“鐺！”

巨響炸開，隱匿了身形的刺客露出了利刃上的寒芒，繆宣不等他緊接著而來的攻擊，也不貪那可以砍一刀的破綻，立刻抓住時機開了隱身。

系統小狐貍勉強將自己穩在沙丘上，他的秒哥和蘭陵王就這樣在他眼前一齊“消失”，風中只有絲絲血腥味傳來。

兩個同樣擅長隱藏在黑暗中的刺客，在此刻展開了綜合實力的纏鬥。

篝火仍舊劈劈啪啪得響著，柔和的暖光將小狐貍的皮毛染成鮮亮的色彩，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隱匿殺機讓他渾身皮毛倒豎。

他知道現在是教學關，他更知道蘭陵王實際上並無惡意，然而當繆宣再一次陷入苦戰的時候，他卻只能同無數次的曾經一樣，縮在角落裏旁觀。

空氣中的血腥氣息猛地一變！微弱的脆響聲響起，下一刻就是硬碰硬的撞擊！

兩人同樣顯現出身形，然而繆宣的位置差了一些，他處於地勢更矮的區域，完全被壓制住了。

“還不夠！”蘭陵王的聲音從冷硬的面具後傳來，他的手臂上爆出青筋，強硬無比地擊開了繆宣的刃，他反手又是一拳，這一回正對著繆宣的胸口。

系統楞楞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這一幕，此時此刻他腦中空白一片，隱約似乎浮現出了四個小小的圖標。

我得幫幫秒哥，系統這樣想著，於是第二個小圖標倏然亮了起來，那是一個粉藍色的可愛桃心。

【秒哥！】小狐貍從沙丘上蹦起來，隨著他的動作，一個胖乎乎的小桃心從他的尾巴裏飛出，直直朝蘭陵王飛去，硬是將即將出拳的刺客定在原地。

繆宣一驚，他來不及思考系統打通了什麽任督二脈，機不可失，他側身對準了蘭陵王的下顎從下往上出拳！

蘭老師終於被擊飛了一次，繆宣緊追上去就是補刀，但一點五秒的控制結束，兩人在半空一個來回，各自穩穩落地。

繆宣落在小系統身邊，趕緊一把撈起小狐貍：“統兒！那是什麽！”

系統熱淚盈眶，吱吱亂叫：【秒哥！我二技能開啦！】

時至今日，繆宣都快忘記了系統的原型正是游戲中的法師英雄妲己，這只魅惑的狐貍有著全游戲上下最硬通的控制技能，鎖定追蹤，一發必中。

技能【偶像魅力】，對命中敵人造成傷害，並且眩暈一點五秒。

繆宣在這一刻受到的感動那叫一個言語所不能描述！

想想看吧！刺客最想要的是什麽？不就是一個能控住對面的好隊友嗎？輔助也好法師也罷請給我來一個——現在我有了！！！

不遠的沙丘上，蘭陵王看著系統，微微皺了皺眉：“那個魔種人偶……原來如此。”

繆宣把系統往沙丘上一放：“您說什麽？如果是剛才那個技能的問題，我不會再讓統兒參與了。”

蘭陵王搖了搖頭：“夠了——時間差不多了。”

繆宣這才註意到不知什麽時候篝火已經熄滅，而遠處沙漠與天穹交接的地方竟然微微亮了起來。

“有那個東西在，你的命應該算保住了。”蘭陵王指了指繆宣身邊的小狐貍，“不要懈怠，你的力量遠遠不夠，無人可以匹敵並不是你停止磨礪自我的理由。”

繆宣受教了。

“我說過‘刀鋒所劃之地，便是疆土’——”蘭陵王看著遠處逐漸亮起來的天際，“你的刀能抵達何處？不要逃避責任。”

他的刀……他的刀能從黑暗領域一直劃至光輝之土，那個世界中沒有他所不能去的地方。

繆宣一楞，下意識道：“可是我註定是要離開的——”

“夠了！自我欺騙的借口到此為止。”蘭陵王轉身看著他，那雙妖異的眼眸像是鏡子，倒映出了繆宣內心最深處的念頭，“註定要離開？那又怎樣？沒有什麽是永恒的，”

“你在想什麽，只有你自己知道。”

朝陽的光輝逐漸爬出了地平線，細碎的光芒灑在宏偉的建築上，繆宣許久沒有見過太陽，便下意識望去。

在這樣的輝光中，繆宣突兀地想起了那個死去的年輕人，他問他還是不是黑暗的王，還有芬裏爾，他也曾問他是不是尼德霍格。

他當時怎麽說的？

他說他是。

朝陽終於徹底躍出了地平線，沙漠上的日出來得格外猛烈也格外快速，繆宣被刺得雙眼生疼，他下意識轉身，看到了被勾勒出金邊的長城，和長城上沈默的守軍。

手持重劍的將軍昂然立在烽火臺上，她的肩頭挑起了這片荒漠。

“你還有責任可以去承擔。”蘭陵王望著長城，輕聲道，“但你的領土，無所不至。”

“去選擇你的目標，然後不要後悔。”

天亮了。

—————

日輪又黯淡了一些。

巴爾德爾站在聖閣中，伸手輕輕觸摸著這巨大的光源。

聖安珀堅持不了多久了……

他轉身走下長長的階梯，蘇利文跟在他身邊，低聲匯報著今日的所得：“聖安珀完全在西北總督的掌控下，所有的娛樂場所已經全部被封鎖，沒有貴族剩餘，平民的住所被分為四十五個部分，軍隊監視著他們。”

巴爾德爾狠狠皺了皺眉：“簡直就是待宰的牛羊。”

蘇利文又道：“還有一些不能確定的情報——據說這裏每過一月就會懲處犯罪的人，總督要求所有士兵和每個部分的平民代表前來觀刑。”

巴爾德爾一楞：“什麽刑罰？死刑麽？”

蘇利文猶豫了一下：“他們只說……是慘無人道的折磨。”

沒有人敢和騎士說那是什麽樣的刑罰，但是再麻木的居民在提到狼牙口的時候都會打冷顫，而至於那些刑罰……根本就沒有人敢吐出一個字。

騎士團的人只能猜測那是慘絕人寰的酷刑。

巴爾德爾合了合雙眼：“王都呢？王都有沒有傳來什麽消息？”

“這三日的消息還未到”蘇利文知道巴爾德爾想知道什麽，急忙寬慰道，“陛下，我們遲早能讓日輪重新升起！那個時候就不會再有慘劇了，邊境總督也不敢再這樣對待您的子民，黑暗遺民將徹底消失。”

可惜蘇利文的寬慰並沒能讓巴爾德爾開懷，他推開階梯下厚重的大門：“希望如此。”

西北總督恭敬地等待在大門後，他笑得仍舊那樣親切：“陛下，今日您希望去哪裏呢？”

巴爾德爾回以疏遠的禮節：“聖安珀的邊城，勞您費心。”

“屬下何德何能？”芬裏爾側開一步，“請您帶上騎士團隨我們來——邊城很黑，我們的巡城騎士們將為您亮起燈。”

巴爾德爾微微皺了皺眉：“我們……”

“請您不要拒絕。”芬裏爾，微笑著躬身，“光明騎士團的大人們當然是不懼黑暗的，但是光輝之地的馬匹可離不開光。”

“光明神保佑您，陛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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繆宣在一片昏暗中攀上了聖安珀的城墻。

在這裏他可以清晰地將聖安珀的一切盡收眼底，日輪果然又虛弱了一些，城內仍舊是一片死寂，巡城的騎士還是這樣遲鈍……

不過今日的邊城似乎有些不同。

遠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，以及數只被高舉起的、亮堂堂的燈盞。

繆宣凝神望去，發現那似乎他的老熟人——光明騎士團再次出現，但這一次他們的排場可不小，周圍圍繞著許多巡城騎士和侍從們，這些侍從人手高舉著掛著水晶球的燈桿，數盞微弱的燈交匯在一起，竟然開辟出了一片明亮的土地。

也不知道這聖安珀的邊城多久沒有這樣亮過了。

繆宣看見了一騎當先的巴爾德爾，以及走在他身邊的芬裏爾。

空氣中只傳來馬蹄的聲音，這支隊伍安靜得有些過分。

也許因為他們看到了邊城區地面上的骸骨？繆宣這樣猜測。

隊伍沈默地經過了他的面前，整齊有序地繞著城墻向前走，直到他們回到了狼牙口。

巡城騎士們分散開，繼續他們每日的工作。

繆宣無聲地經過他們，然後攀上了聖安珀對外的城門，高聳的城門上依稀能看到昔日恢弘想影子，而代表日輪的巨大圓環上，站著一個身著長袍的男人。

繆宣猜得沒錯，芬裏爾果然在這裏。

他翻下城郭，剛顯出身形，芬裏爾便回了頭：“您來了。”

繆宣挺無奈的：“你怎麽還在這裏？”

“因為在這裏能等到您呀。”芬裏爾笑了笑，“我的陛下，我又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力的事情了？”

繆宣沈默了片刻：“我要去一次王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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